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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年度上易字第383號

上  訴  人  臺灣臺南地方檢察署檢察官

上  訴  人 

即  被  告  丙○○

選任辯護人  陳昭成律師

上列上訴人因被告恐嚇危害安全案件，不服臺灣臺南地方法院109年度易字第321號中華民國109年5月6日第一審判決（起訴案號：臺灣臺南地方檢察署109年度偵續字第8號），提起上訴，本院判決如下：

原判決撤銷。

丙○○無罪。

一、公訴意旨略以：被告丙○○與周晴為朋友關係，周晴曾任臺南市南區「世界公園社區」公寓大廈管理委員會財務委員，與該管理委員會監察委員甲○○於民國107年9月14日開會時發生爭執，詎丙○○因而心生不滿，竟基於恐嚇之犯意，於107年9月25日晚上，在臺南市○區○○路00號1樓之該大樓社區閱覽室內向甲○○恫稱：「我知道你住哪」、「我跟你講，你在做什麼工作我也都知道」、「我就是在恐嚇你沒錯」、「我叫張晴（音譯）（應係張檢之誤）去找你」、「你嚇厚死好了」、「我今天如果要烙人來，你現在就不會好吃好睡了」、「你騎車騎好，走路走好阿。我祝福你要好好走，走路不要跌倒」、「早晚出門的時候走路愛卡注意」等語，致甲○○心生畏懼，致生危害於安全，因認被告涉犯刑法第305 條之恐嚇危害安全罪等語。

二、按犯罪事實應依證據認定之，無證據不得認定犯罪事實；不能證明被告犯罪者，應諭知無罪之判決，刑事訴訟法第154條第2 項及第301 條第1 項分別定有明文。又刑事訴訟法第161 條第1 項規定：檢察官就被告犯罪事實，應負舉證責任，並指出證明之方法。因此，檢察官對於起訴之犯罪事實，應負提出證據及說服之實質舉證責任，倘所提證據不足為被告有罪之積極證明，或指出證明之方法，無從說服法院形成有罪心證，基於無罪推定原則，自應為被告無罪判決之諭知。認定犯罪事實所憑證據，無論為直接或間接證據，其為訴訟上之證明，須於通常一般人均不致有所懷疑，而得確信其為真實之程度者，始得據為有罪認定，苟積極證據不足為不利於被告事實認定時，即應為有利於被告之認定，更不必有何有利證據（最高法院92年台上字第128 號、76年台上字第4986號及30年上字第816 號等判例參照）。再告訴人之告訴，係以使被告受刑事訴追為目的，是其陳述是否與事實相符，仍應調查其他證據以資審認。告訴人之陳述如無瑕疵，且就其他方面調查又與事實相符，固足採為科刑之基礎，倘其陳述尚有瑕疵，而在未究明前，遽採為論罪科刑之根據，即難認為適法（最高法院52年台上字第1300號、61年台上字第3099號判例意旨可參）。又告訴人與被告處於絕對相反之立場，其陳述之目的，在使被告受刑事訴追處罰，內容未必完全真實，證明力自較一般證人之陳述薄弱。故告訴人縱立於證人地位而為指證及陳述，且其指證、陳述無瑕疵可指，仍不得作為有罪判決之唯一依據，應調查其他證據以察其是否與事實相符，亦即仍須有補強證據以擔保其指證、陳述之真實性，始得採為斷罪之依據（最高法院94年度台上字第3326號判決意旨參照）。

三、公訴人認被告涉有上開罪嫌，無非係以被告之供述、告訴人之指訴、證人黃才鴻、謝旻修之證述、現場照片、錄影光碟、告訴人製作之譯文、告訴人用藥單影本為其主要論據。訊據被告固不否認有於上開時地對告訴人口出上開言語，惟堅決否認有何恐嚇危害安全犯行，辯稱：我並無恐嚇告訴人的意思，也無以具體惡害告知，是告訴人一直挑釁，我一時生氣才口出上開情緒言語，告訴人既然一直尾隨我，又面帶微笑有笑聲，足見其並無心生畏懼等語。

四、經查：

  ㈠上開時地被告與告訴人等之對話過程，偵訊及原審均無勘驗，迄本院審理時，始由本院勘驗現場錄影光碟如下（本院卷第164至173頁）：

　㈡由上開14分24秒之現場錄影光碟譯文可知，起訴書記載之8句恐嚇言語，並非完全正確，其準確之用語，詳如上開勘驗【】所記載，本件再議發回意旨已說明應勘驗現場錄影光碟（偵三卷第6頁），檢察官未為勘驗，原審甚至認為此無調查必要（原判決第5頁），然現場錄影光碟為本案直接且物理性之證據，有被告及告訴人互動之畫面及聲音，至為重要，檢察官及原審竟捨此不為調查，徒以對立一方之告訴人製作譯文為證，實難憑採。本院觀之上開8句恐嚇言語之上下文，論述如下：

　⒈譯文編號⒈中，被告稱：【你惦惦，我也知道你住在哪邊】，告訴人則答：我住這啊！我家住台西啦！被告稱：【我跟你說，你在做甚麼，我都知道】；告訴人則答：ok啦ok啦！你這樣恐嚇我，很恐怖啦！沒關係，沒關係，對啊，我覺得不是這樣處理的；被告稱【對，我恐嚇你】，告訴人則答：你已經說我家住哪裡你知道了喔…我覺得很害怕，我的小孩有危險…沒關係，我會讓你去警察局等語，足徵被告並無對告訴人告知任何具體惡害，在被告稱知道告訴人住何處時，告訴人以戲謔方式稱自己住在「台西」；被告稱知悉告訴人職業為律師時，告訴人則突稱自己遭到恐嚇；此時，被告才順此語句稱「對，我恐嚇你」，之後告訴人則稱要讓被告去警察局，而周晴、黃才鴻則叫被告、告訴人情緒緩和一下。由此上下文觀之，被告一開始只說知道告訴人住何處，然告訴人身為該大樓住戶，被告與同為該大樓住戶之周晴為男女朋友，本案又係因管委會而起爭執，被告自無可能不知告訴人住處之理，其上開言語，難認有何恐嚇惡害可言，告訴人卻一再以此自稱遭到恐嚇，實屬無據，蓋同大樓住戶稱知悉住處，甚為正常，難認被告有何惡害告知之恐嚇犯行。再者，告訴人戲謔稱自己住在「台西」，而雲林台西有黑道故鄉之稱，此一說法，豈非戲稱自己住在黑道故鄉，其能迅為如此創意之回復，益徵並無遭恐嚇可言。況告訴人整段對話一直以被告知悉其住處而指被告對其恐嚇，然卻還有餘裕戲謔被告，造成被告順其語氣情緒說出「對，我恐嚇你」，足見被告當時此句僅係情緒用語，並無恐嚇意思。

　⒉譯文編號⒉中，被告已自行離開閱覽室，然告訴人尾隨在後不斷對話，此舉顯與受恐嚇之人害怕與對方共處之情有別，難認其有何畏懼可言。再者，告訴人一再稱被告想動手，拜託被告不要打他，卻又稱如果想打就過來，還主動靠近被告，然後又突然說被告恐嚇他，嗣又發出笑聲，又說自己的嘴很硬，待被告稱【我叫張檢去找你】時，又誤認是「交通警察」，周晴稱告訴人此舉是挑釁時，告訴人又稱覺得很恐怖，此時被告才順勢說【你嚇死好了】，衡情告訴人上開一而再再而三尾隨對話之舉動，均與遭恐嚇之人躲避唯恐不及之情狀大相逕庭，顯見其無任何害怕之心，至為灼然。

　⒊譯文編號⒊中，被告離開交誼廳擬離開該大樓，經過穿堂至中庭時，告訴人仍一路尾隨在後，此時被告稱你可以少說兩句嗎？告訴人卻稱不行，你真的想打人喔，真的想打人就叫警察來啊，好不好，我沒有挑釁你啦，如果你真的想打人就叫警察來，你要先打我才有辦法叫，當時告訴人表情輕鬆帶有笑容，此一行止，顯與遭恐嚇之人內心感到害怕一情有違，其非但一路尾隨被告並主動攀談，甚至主動說真的想打人就叫警察，要被告先打他才有辦法叫警察，過程業如上述，告訴人至此仍主動跟出，拒絕少說兩句，持續出言挑事，顯見其上開作為，皆難認其有受恐嚇而心生畏怖。再者，告訴人嗣又提及周晴於之前開會時與告訴人起爭執一事，告訴人並指責周晴帶被告前來（烙人），周晴答稱只是帶老公來，並不是烙人，故被告才會說【我跟你說啦，今天我如果要烙人來，你就不會好吃好睡了，你聽懂嗎】，由前後對話可知，被告並不是在恐嚇要烙人來，而是在解釋周晴帶被告來，只是情侶之義，其如果有烙人意思，當不只如此！檢察官未能調查上下文，徒以告訴人所製片段譯文曲解被告原意，認定被告犯罪，實屬率斷。

　⒋譯文編號⒋中，被告自中庭移動至大廳擬離開大樓，告訴人仍持續跟在被告後面，告訴人先對被告稱「好好走內，不要再恐嚇人了」，被告因而不悅，周晴及黃才鴻在旁緩頰，被告乃稱：我還不知道他是故意的等語，告訴人則回：沒有故意啦，跟你說兩句而已，你忍不住，我哪有辦法等語，業如上述，由此可知，告訴人確實持續以言詞試圖激怒被告，否則告訴人自己豈會說「跟你說兩句而已，你忍不住，我哪有辦法」？由此可知，被告辯稱自己沒有恐嚇意思，起訴書所載8句言語，是因告訴人一再挑釁，始為此情緒性用語一事，非無所憑。

  ⒌譯文編號⒌中，被告已離開大廳至大樓外，告訴人及黃才鴻等隨後跟出大樓外，告訴人發出笑聲稱「掰掰，我是真的跟你掰掰欸，不能跟你掰掰喔」，被告則稱【你騎車騎好，走路走好】，告訴人稱「這句給他錄起來，感謝喔」，被告稱「錄起來，錄起來，沒關係啦！錄起來啦！嘿啦！」、「這個很囂張」、「這樣我感覺謝先生還沒他那麼囂張，你很囂張」，告訴人則稱「因為我要保護他啊」，被告乃稱【我祝福你喔，你就好好的走，好好的走，走路不要跌倒】，告訴人答「好好的走，我都走的很小心」，被告則稱【出門的時候走路注意一點，不要跌倒】。由上開編號⒋譯文可知，「好好走」一語，是告訴人先說的，告訴人此時一再跟出，還發出笑聲跟被告「掰掰」，並說「不能跟你掰掰喔」，以此戲謔之方式，顯見其與被告對話游刃有餘，以上種種，均與遭恐嚇之人心神不寧一情有違，遑論其有何恐懼可言。況且，「好好走」一語，係由告訴人先提及，被告始順此話語演繹，此非惡害之通知，雖可能有詛咒之嫌，然仍與恐嚇有別，是本件顯無恐嚇犯行無誤。

　⒍況且，被告被訴8句恐嚇言語，多為告訴人先行對話而順勢或順語氣所為，顯屬承接告訴人語氣、態度之情緒性用語，並非惡害之告知，甚至有些言語僅屬解釋或係告訴人先行提起，而在上開14分24秒之對話中，未見告訴人有何驚恐之舉，反而亦步亦趨緊跟被告，一路從閱覽室至大樓大門外，並一再主動出言對話，而非逃離現場，此節顯與遭恐嚇之被害人甚有歧異，足徵本件並無恐嚇情事至明。　   

　㈢證人乙○○於本院審理證稱：我是世界公園公寓大廈社區的管理委員會總幹事，所以我要參與所有會議，本件我有全程參與。被告是我們住戶周晴的朋友，周晴在委員會群組中有受到某些攻擊，導致她不想繼續再當委員，被告就跟著周晴到會議室（即閱覽室）去質問謝旻修為什麼要在群組中講一些攻擊周晴的言語。被告當時是對告訴人有一些情緒上的發言，但沒有肢體上的衝突，我當時判定是不會有激烈的情形發生。他們離開現場時，周晴與被告走在前面，甲○○、黃才鴻、謝旻修跟在後面。由告訴人的面部表情，我是覺得他已經控制住全場了，所以感覺滿輕鬆的。告訴人也是裡面住戶，被告是有登記，周晴是屋主。被告與周晴是朋友關係，我們保全公司不介入他們的關係。當時我感覺雙方是情緒上的發言，互相對罵，我沒有覺得告訴人於整個過程中有受到威脅或害怕，因為他有說有笑。告訴人是從會議室到大廳到外面，跟隨走出來的，他們先在會議室，接著去交誼廳，然後到外面的中庭以後再到大廳，接著就出大門等語明確（本院卷第174至177頁）。查證人為保全公司人員，與雙方並無私誼，衡情當無誣陷或迴護某方之理，且其全程在場，親眼見聞，上開證詞應屬中性，其證稱告訴人掌控全場，有說有笑，此與上開譯文中告訴人之面部表情、肢體語言相符，且告訴人在上開譯文中確實指揮若定，可以一路跟隨、調度錄影、保全等，益徵證人所言屬實，堪以採信。以此可知，被告雖有情緒性言詞，然並無恐嚇意思，公訴意旨徒憑單方譯文遽論被告犯罪，尚嫌速斷。

　㈣按刑法第305條之恐嚇罪，所稱以加害生命、身體、自由、名譽、財產之事恐嚇他人者，係指以使人生畏怖心為目的，而通知將加惡害之旨於被害人而言（最高法院52年臺上字第751號判例意旨參照）。查被告上開8句【】之譯文，並無具體明言要對告訴人有何不利，且依據當時前後語句、告訴人亦步亦趨之行止，用語戲謔、面帶笑容、指揮若定之情狀，以一般社會通念，尚難認有何心生畏怖可言。被告當時雖處於生氣狀態，然上開言語，多為順勢或順告訴人對話語氣所為，顯屬承接告訴人語氣、態度之情緒性用語，並非惡害之告知，甚至有些言語僅屬解釋或係告訴人先行提起，難認有何恐嚇犯意，公訴意旨及原審以被告當時處於生氣狀態及告訴人有提告為由，率論被告犯罪，顯與事證不合，難認可採。

  ㈤至證人黃才鴻、謝旻修雖於偵訊中為不利被告之證述，然查，其等偵訊證述被告當日有說「事情不會這樣結束，我不會放過你」、「你不知道周晴老公是誰嗎」、「你給我小心點」、「如果你不道歉我就不會放過你」等語（偵一卷第82至84頁），惟觀之上開全程對話譯文，被告並無此等言語，顯見上開2位證人言過其實，與事證不合，況且證人謝旻修與周晴前有糾紛，有上開譯文可證，自難期待證人謝旻修為客觀真實之證述，其等偵訊證言，尚有疑義，難以採信。另檢察官以告訴人提出之全民健康保險-健康存摺APP截圖、康舟診所配合之思元藥局開立之用藥單影本為據，主張告訴人因被告上開言詞心生畏懼，然此僅能證明告訴人曾至診所就診，上開適應症亦多記載「放鬆心情、助眠」，無從證明告訴人就醫原因與被告上開言語有關，自難為被告不利之認定。

　㈥綜上，本件現場錄影光碟之譯文，業如前述，依據被告與告訴人間對話之前後文、肢體動作、言行舉止等，實難認定被告有何恐嚇意思，上開被訴8句恐嚇言語，應僅屬順勢而為之情緒性對話，尚難率論被告有恐嚇犯行。

五、綜上所述，告訴人指訴被告對其恐嚇，惟揆諸前開說明，公訴意旨所為舉證，尚不足以證實被告確有公訴意旨所指之恐嚇犯行，檢察官復未能提出適合於證明起訴犯嫌之其他積極證據，指出調查之途徑暨說明其關聯性予以補強，綜合全案事證及辯論意旨，其證明尚未達於通常一般人均不致有所懷疑，得說服本院確信其為真實之程度，揆諸前揭說明，本院認被告犯罪應屬不能證明。

六、原審未予詳查，遽為被告有罪之諭知，即有不當。檢察官循告訴人之請求，以被告上開各句言語，係共犯9罪，且否認犯行，態度不佳，原審量刑過輕云云，提起上訴，指摘原判決不當，為無理由。被告提起上訴，否認犯罪，為有理由，應由本院予以撤銷，並另為無罪之諭知。

據上論斷，應依刑事訴訟法第369 條第1 項前段、第364 條、第301 條第1 項前段，判決如主文。

本案經檢察官董和平提起公訴，檢察官李駿逸提起上訴，檢察官謝錫和到庭執行職務。

中　　華　　民　　國　　109 　年　　11　　月　　26　　日

                  刑事第五庭    審判長法　官  黃國永

　　　　　　　　　　　　　　　　　　　法　官  蔡川富

　　　　　　　　　　　　　　　　　　　法　官  翁世容

以上正本證明與原本無異。

不得上訴。

                                      書記官  顏惠華

中　　華　　民　　國　　109 　年　　11　　月　　26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