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判書系統

113年度上訴字第5996號

上  訴  人  

即  被  告  陳駿神

上列上訴人因違反洗錢防制法等案件，不服臺灣桃園地方法院113年度易更一字第3號，中華民國113年8月16日第一審判決（起訴案號：臺灣桃園地方檢察署112年度偵字第26164號），提起上訴，本院判決如下：

原判決撤銷。

陳駿神無罪。

貳、本案適用法律之說明：

一、本案無庸論述證據能力：

　　按有罪之判決書應於理由內記載認定犯罪事實所憑之證據及其認定之理由，刑事訴訟法第310條第1款定有明文。而犯罪事實之認定，係據以確定具體的刑罰權之基礎，自須經嚴格之證明，故其所憑之證據不僅應具有證據能力，且須經合法之調查程序，否則即不得作為有罪認定之依據。倘法院審理之結果，認為不能證明被告犯罪，而為無罪之諭知，即無前揭第154條第2項所謂「應依證據認定」之犯罪事實之存在。同法第308條前段復規定，無罪之判決書只須記載主文及理由，而其理由之論敘，僅須與卷存證據資料相符，且與經驗法則、論理法則無違即可，所使用之證據亦不以具有證據能力者為限，即使不具證據能力之傳聞證據，亦非不得資為彈劾證據使用。故無罪之判決書，就傳聞證據是否例外具有證據能力，本無須於理由內論敘說明（最高法院100年度台上字第2980號判決意旨參照）。是以本案被告既經本院認定應受無罪之諭知，本判決即不再論述所援引有關證據之證據能力。

二、無罪推定原則與證據裁判原則：

　　按犯罪事實應依證據認定之，無證據不得認定犯罪事實；不能證明被告犯罪者，應諭知無罪之判決，刑事訴訟法第154條第2項、第301條第1項分別定有明文。次按事實之認定，應憑證據，如未能發現相當證據，或證據不足以證明，自不能以推測或擬制之方法，以為裁判基礎；採用情況證據認定犯罪事實，須其情況與待證事實有必然結合之關係，始得為之，如欠缺此必然結合之關係，其情況猶有顯現其他事實之可能者，據以推定犯罪事實，即非法之所許；又認定不利於被告之事實，須依積極證據，苟積極證據不足為不利於被告事實之認定時，即應為有利於被告之認定，更不必有何有利之證據（最高法院40年台上字第86號、30年上字第816號判例意旨、94年度台上字第3329號、90年度台上字第1969號判決意旨參照）。據此，刑事訴訟上證明之資料，無論為直接證據或間接證據，均須達於通常一般之人均不致於有所懷疑，而得確信為真實之程度，始得據為有罪之認定，若關於被告是否犯罪之證明未能達此程度，而有合理性懷疑之存在，致使無從形成有罪之確信，根據「罪證有疑、利於被告」之證據法則，即不得遽為不利被告之認定（最高法院76年台上字第4986號判例意旨參照）。再刑事訴訟法第161條第1項規定：檢察官就被告犯罪事實，應負舉證責任，並指出證明之方法。因此，檢察官對於起訴之犯罪事實，應負提出證據及說服之實質舉證責任。倘其所提出之證據，不足為被告有罪之積極證明，或其指出證明之方法，無從說服法院以形成被告有罪之心證，基於無罪推定之原則，自應為被告無罪判決之諭知（最高法院92年台上字第128號判例參照）。

參、公訴意旨認被告涉有刑法第30條第1項前段、第339條第1項之幫助詐欺取財罪嫌，無非係以被告之供述、告訴人陳啟銘之指述、臺北地檢98年度偵緝字第2659號起訴書及被告之刑案查註記錄表各1件、中國信託110年6月29日中信銀字第110224839154799號函（交易明細入帳時間與告訴人匯款時間有落差）、臺灣銀行營業部110年7月12日營存字第11050067441號函、被告與詐欺集團間之對話截圖（「周興德」所屬詐欺集團要求被告共同謊稱金流來源是廠商且以該犯罪集團聯繫資料充作被告個人聯繫資料，並委由該犯罪集團製作虛偽之薪轉紀錄等等）、告訴人陳啟銘提出網銀交易紀錄5張、自動櫃員機轉帳紀錄4張、存簿明細1紙等資料，為其主要論據。

肆、訊據被告固坦承有將中信帳戶及臺銀帳戶之網路銀行帳號密碼提供「周興德」等情，惟否認有何幫助詐欺取財及幫助洗錢犯行，辯稱：我是要辦貸款，才提供網路銀行帳號密碼，我不知道會被拿去做詐欺及洗錢使用；我只是提供帳號，十幾年前的案子跟現在的案子完全不一樣，這次的事件是因為我要辦理貸款，對方用很多方法讓我相信可以幫我貸到貸款，我才會依照他的步驟，我是在臉書找到對方的，我有詢問過其他代辦業者，他們說這個方法可行，但這些代辦業者沒有這樣做，他們說叫我不要提供身分證及存摺就好，在這之前我沒有辦過網銀，沒有操作過，所以我不了解對方有我的網銀帳號就可以，我是一步一步被帶入圈套等語。經查：

一、被告於110年5月2日21時前某時許，有前往辦理中信帳戶及臺銀帳戶的數個約定轉帳帳號，復於110年5月2日21時許將中信帳戶及臺銀帳戶網路銀行帳號密碼提供給「周興德」，嗣「周興德」所屬詐欺集團取得帳戶使用權後，即於附表所示時間以所示詐欺方式詐欺告訴人陳啓銘，致告訴人陷入錯誤，陸續於附表所示匯款時間匯款所示匯款金額至所示匯款帳戶，旋遭不詳成員操作中信帳戶及臺銀帳戶網路銀行將款項轉至設定之第二層帳戶，繼由不詳成員提領一空或再層層轉至其他帳戶，終使告訴人受詐款項全部遭隱匿，從此不知去向無法追查等情，業據被告於警詢、偵查及原審中供述（見偵39619卷第7至11、301至302頁，原審易更一卷第62至63、67頁）、告訴人於警詢中證述（見偵39619卷第15至18頁）明確，並有中信帳戶開戶資料暨交易明細（見偵39619卷第35、37至61頁）、臺銀帳戶開戶資料暨交易明細（見偵39619卷第115、117至121頁）、被告與「周興德」LINE對話紀錄（見偵39619卷第157至175頁）、告訴人與詐欺者對話紀錄（見偵39619卷第200至219頁）、告訴人轉帳紀錄（見偵36919卷第192至195頁）在卷可證，此部分之事實，首堪認定。

二、被告透過通訊軟體LINE提供中信帳戶、臺銀帳戶之網路銀行帳號、密碼予「周興德」時，主觀上並無幫助詐欺取財或洗錢之故意或不確定故意：

　　按刑法上之故意，可分為直接故意與不確定故意（間接故意），行為人對於構成犯罪之事實，明知並有意使其發生者，為直接故意；行為人對於構成犯罪事實，預見其發生而其發生並不違背其本意者，為間接故意。又刑法詐欺罪雖不處罰過失，然「有認識過失」與「不確定故意」二者對犯罪事實之發生，均「已有預見」，區別在於「有認識過失」者，乃「確信」該事實不會發生，而「不確定故意」者，則對於事實之發生，抱持縱使發生亦「不在意」、「無所謂」之態度。再者，對於社會上人事物之警覺性與風險評估，本因人而異，且詐騙手法日新月異，詐欺集團成員大多能言善道，盡其能事虛捏誆騙，是否受騙實與個人教育、智識程度、社會背景非必然相關，觀諸各種詐騙手法雖經政府大力宣導，媒體大幅報導，仍有眾多被害人持續受騙上當，即可知悉。又詐欺犯罪之被害者，除遭詐騙錢財外，亦可能遭到詐騙個人證件、金融機構存摺、行動電話門號等物品，甚至在不知情之下遭到詐欺集團設局利用出面領款之人，自不得僅以申辦貸款或求職應徵工作者出於任意性交付金融帳戶存摺、金融卡及密碼等資料甚至提領贓款交付詐欺成員，再佐以通常人標準應有之客觀合理智識經驗，即認定渠等有幫助或參與詐欺取財、洗錢之認知及故意。因此，交付或輾轉提供金融帳戶等工具性資料之人與提交贓款者，是否參與或幫助詐欺取財、洗錢罪，其等既有受詐騙始交付之可能，故是否確出於直接或間接故意之認識，而為參與或幫助詐欺、洗錢行為，自應依證據法則從嚴審認。又所謂洗錢，除利用不知情之合法管道（如金融機關）所為外，尚須行為人於主觀上有使犯罪所得財物或利益之來源合法化之犯意，客觀上亦有改變該財物或利益之本質，避免追訴處罰所為之掩飾或藏匿行為，始克相當。反之，如非基於自己之自由意思而被脅迫、遭到詐欺，進而交付帳戶等工具性資料或提交贓款，則可認交付帳戶等工具性資料或提交贓款之人並無幫助、參與犯罪或洗錢之意思，亦非認識收受帳戶等工具性資料者將持以對他人從事詐欺取財等財產犯罪，或藉由該帳戶等工具性資料使犯罪所得財物或利益之來源合法化之行為，而仍為交付。是其交付帳戶等工具性資料或提交贓款時，既非能預測帳戶等工具性資料或提交之贓款，將被他人作為詐欺取財或掩飾、隱匿犯罪所得之工具，則交付帳戶等工具性資料或提交贓款之行為，即不能成立幫助、參與詐欺取財或洗錢等犯罪。又判斷交付帳戶等工具性資料或提交贓款者是否具有預見而不違背其本意之幫助、參與詐欺或洗錢犯意，應得斟酌帳戶等工具性資料交付前或提交贓款前之對話、磋商、查證過程、事後行為反應，再以帳戶等工具性資料或提交贓款人之理解判斷能力、教育智識程度、生活工作經歷等情，綜合研判，斷不能僅因交付人一旦有提供帳戶等工具性資料或提交贓款之客觀行為，即認其有幫助、參與詐欺取財或洗錢之主觀犯意。從而，交付金融帳戶或其他工具性資料、贓款之人是否成立幫助、參與詐欺取財罪或洗錢罪，既有受詐騙交付帳戶資料或提交贓款之可能，基於「無罪推定、罪疑唯輕」原則，就行為人是否基於直接故意或間接故意而為幫助或參與詐欺取財、洗錢行為，自當審慎認定，苟有事實足認提供帳戶等工具性資料或提交贓款之人係遭詐騙所致，或歷經迂迥始為詐欺集團取得資料使用，苟已逸脫原提供者最初之用意，亦即提供者不知或無法防範，復無明確事證足以確信提供金融帳戶等工具性資料或提交贓款之人，有何直接或間接參與或幫助犯罪之故意，而對行為人之主觀犯意存有合理懷疑時，應為有利於行為人之認定。查：

（一）觀諸被告於警詢及偵查供承：我於110年4月間被解雇，沒有工作但需要錢，去銀行貸款都無法過件，對方說要製作網拍業者的身分來製造金流，美化帳戶，好讓銀行相信我有收入證明，相信我有財力等語（見偵39619卷第9至11、367至368頁），復於原審供承：我的中信帳戶及臺銀帳戶本來就有網路銀行功能，我知道辦理約定轉帳帳號是要指定帳號轉帳，我去台新國際商業銀行（下稱台新銀行）辦貸款的時候，銀行說要帶扣繳憑單、在職半年以上的證明資料，用來證明我有還款能力等語（見原審易更一卷第62、67頁）；又參以⑴被告自110年2月起至3月間止，曾向台新銀行、凱基商業銀行股份有限公司（下稱凱基銀行）、安泰商業銀行股份有限公司（下稱安泰銀行）申請信用貸款，卻均未通過，此期間經台新銀行、凱基銀行、安泰銀行多次查詢聯徵紀錄，且被告於110年4月間遭原任職公司開除等事實，及⑵被告於偵查中的供詞，可知被告提供給「周興德」之人的本案中信帳戶、臺銀帳戶之網路銀行帳戶，均是被告原本的薪資轉帳戶，亦即是自己還在使用中的關連帳戶，加上由如附表二所示的對話內容，可知被告多次詢問「周興德」相關細節、用途，其中申辦網銀的緣由，乃是「周興德」供稱：「要麻煩您去中信、台新辦理網路銀行申請並綁約，可以說因為說有經營網路直播銷售商品，網路銀行需要綁定公司的手機門號、約定帳戶」等內容，被告則詢問：「那辦好後，這兩個戶頭我之後可以再改回來對吧？戶頭不用給你們用對嗎？」等語，「周興德」再回應表示：「簽約的時候我們會協助你變更回去您使用的帳密」等語之事實，業據本院111年度上訴字第3306號判決認定明確（於112年6月8日判決確定），可知被告自110年2月起至同年3月間止曾至少向3家銀行申請貸款，卻因資格不合而遭拒，且被告於110年4月間遭原任職公司開除，加上彼時正值新冠肺炎肆虐全球之際，疫情影響許多世人的生計，包括臺灣在內的許多國家都紛紛提出各種紓困方案，以解人民燃眉之急，則被告因需款孔急而四處尋求貸款機會，即不難想像，又被告在交出本案中信帳戶、臺銀帳戶前，已經詳問對方各項事宜，並且是受「周興德」之人詐騙才申辦網銀，被告一直在乎、關心自己的銀行帳戶及密碼不可以給「周興德」使用。至於「周興德」之人向被告佯稱為美化其帳戶、製造假金流，需要提供網路銀行的資料，雖與通常貸款的流程不符，但所影響者實為金融機構對被告償債能力評估結果，及後續被告有無資力清償貸款，屬被告與放貸金融機構間別一法律關係，被告縱或有製造假金流虛增收入的犯意，仍不得據此認定被告主觀上有預見交付自己的銀行帳戶將被用以作為詐欺工具。另觀諸被告與「周興德」之間如附表二所示的LINE對話內容，被告要求「周興德」提供公司資料後，「周興德」隨即傳送「hen好貸理財顧問」的網址予被告，而網路上確有「hen好貸理財顧問」公司協助辦理貸款或二胎事宜之事，亦據被告提出「hen很好貸理財顧問」公司網頁資料在卷可證（見偵39619卷第177至183頁），可認被告在聽信「周興德」所言而於提供其中信帳戶、臺銀帳戶資料前，確實有為查核動作，並無容任他人使用其帳戶作為詐欺工具之意，自難認被告有提供網路銀行資料的行為，即率爾認定被告有幫助詐欺取財及幫助洗錢的犯意。

（二）被告因信賴詐欺集團中自稱「周興德」之人表示可協助貸款，因而提供本案中信帳戶、臺銀帳戶之網路銀行資料等情，業如前述。而觀諸被告與「周興德」之間如附表二所示的LINE對話內容，得知是由「周興德」主動表示可代辦銀行貸款，過件前不會收取任何費用，並告知被告不要另外調取聯徵資料，以免增加貸款難度，在被告表示有貸款意願後，「周興德」續稱：「我們只收代辦費 其餘事前收的都是詐騙 也請您注意外面很多這種詐騙」、「簽約的時候會協助您改回您的帳密 金流都是透明化 不用您提供存簿與金融卡」等語，綜觀雙方對話的歷程，可知「周興德」先告知被告短時間多次調取聯徵資料，會增加貸款難度，使被告產生心理壓力，不再尋訪其他金融機構，提升被告遭詐騙的風險，其後再以「外面很多詐騙」等語自清，降低受害者警戒心，顯見「周興德」詳細講解代辦貸款流程、收費方式、需要被告提供各種資料的原因，也提供公司網址，並曾提醒被告小心詐騙，則若非瞭解詐欺集團手法之人，確實難以分辨其所言的真偽；何況由被告回應「周興德」的對話內容，可見被告當時確實相信「周興德」及其公司可以協助辦理貸款，方依照「周興德」的指示，辦理網路銀行設定並給予網路銀行之帳號、密碼；再者，「周興德」要求被告提供的是網路銀行的帳號密碼，並非一般詐欺集團常用的實體提款卡及其密碼，此種非典型的詐取帳戶方式，民眾申辦貸款時，對方倘未索取存簿、提款卡，確實有可能使人降低戒心，除非習於詐欺集團運作模式者，難認可發覺帳戶資料遭詐騙集團取得；此外，被告於110年4月28日因「周興德」要求而申請本案中信帳戶的網路銀行，以及同年5月7日因「周興德」要求始至臺灣銀行辦理補發密碼單及約定帳號設定等事實，亦據本院111年度上訴字第3306號判決認定明確（於112年6月8日判決確定），可見被告之前並非慣常於使用網路銀行之人，則他於本案案發前對網路銀行的功能應非熟悉，對於提供網銀帳號密碼將可能讓詐欺集團利用作為贓款流入帳戶一事，自難有所認識。綜上，被告既然是因為誤信「周興德」之人可以協助辦理貸款，才依照對方的指示，辦理網銀設定並給予帳號與密碼，即難認被告有幫助詐欺及幫助洗錢的不確定故意。　

據上論斷，應依刑事訴訟法第369條第1項前段、第364條、第301條第1項前段，判決如主文。

本案經檢察官陳雅譽聲請簡易判決處刑，檢察官劉斐玲到庭執行職務。

中　　華　　民　　國　　114 　年　　1 　　月　　 22 　日

                  刑事第十七庭  審判長法　官  鄭水銓

                                      法　官  孫沅孝

                                      法　官  沈君玲

以上正本證明與原本無異。

檢察官如不服本判決，應於收受送達後20日內向本院提出上訴書狀，其未敘述上訴之理由者並得於提起上訴後20日內向本院補提理由書（均須按他造當事人之人數附繕本）「切勿逕送上級法院」。

                                      書記官  羅敬惟

中　　華　　民　　國　　114 　年　　1 　　月　　22　　日

附表一：（時間為民國，金額為新臺幣/元）

附表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