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臺北地方法院民事判決
109年度訴字第85號
原 告 財團法人人本教育文教基金會
上列
當事人間
損害賠償等事件，本院於民國109年7月7日
言詞辯論終結，判決如下：
事實及理由
壹、程序方面：
按訴訟，由被告
住所地之法院管轄；共同訴訟之被告數人，其住所不在一法院管轄區域內者，各該
住所地之法院俱有
管轄權，但依第四條至前條規定有共同管轄法院者，由該法院管轄。民事訴訟法第1條第1項前段、第15條第1項、第20條定有明文。又民事訴訟法第15條所謂行為地，凡為一部實行行為或其一部行為結果發生之地皆屬之（最高法院56年台抗字第369號
裁判意旨
參照）。查
本件被告住所地雖不在本院轄區，
惟原告依
侵權行為之
法律關係，起訴主張被告在社群網站設置粉絲專頁，發表侵害其名譽之言論，其基金會所在地瀏覽該貼文內容，侵權行為結果地
乃在臺北市大安區，依
上開規定及說明，本院就本事件自有管轄權，
合先敘明。
貳、實體方面
一、原告主張：原告為具公益性質之
非營利團體，成立以來持續倡議人本教育理念，嚴謹自持，就其受捐助之會務財務報告均送教育部核備在案，嚴謹自持。被告於民國108年11月1日在其Facebook網站之「還我老師，還我孩子受教權」紛絲專頁（下稱
系爭粉絲專頁），以公開方式發表標題為「人本教育基金會藉由扯謊抹黑，欺騙社會大眾，行斂財之實。」、內容如附件一之貼文（下稱系爭貼文，其文字檔內容如附件三），惡意指摘原告係只會「抹黑栽贓」、「扯謊」、「無恥」、「斂財」、「無恥惡劣沒下限」之團體，並製作成影片置於系爭貼文內容下，
顯有寓指原告不法向社會各界等搜刮、騙取錢財，而辱罵指摘原告之意，不僅並非事實，更逾越合理評論之範圍，足以使原告在社會上之信用與評價受到貶損，侵害原告名譽權及人格尊嚴。
爰依
民法第184條第1項前段、第195條第1項及第18條第1項前段之規定為請求，
並聲明：(一)被告應將如附件二所示之道歉啟事，以不小於20號字體刊登在臉書「還我老師，還我孩子受教權」粉絲專頁（網址：https://www.facebook.com/spe.ckps.hc/）首頁7日，並將系爭貼文移除。(二)被告應給付原告新台幣（下同）1元。(三)前開第一項聲明部分，願供
擔保，請准予宣告假執行。
二、被告則以：被告於系爭粉絲專頁所指述之事皆有證據，其網頁所放影片中均有附上相關證據。原告以對新竹市建功國小（下稱建功國小）特教班為不實指控做為宣傳手段，還違背特教學生家長之意願大肆召開記者會，並拒絕對投訴家長所指內容為查證。原告雖取得建功國小調查報告、特教生家長聲援書、被指控老師之辯駁等資料，但仍不為更正報導，並使用強灌辣椒水、老師虐待學生等用語輕蔑特教生教育方式，並將特教班學生家長描述成不顧孩子感受、容任不
適任特教老師的壞家長，原告既為財團法人並向大眾募捐，並認其具公益性，應容許其行為受人民檢視，若被檢舉人提供相關證據後，原告仍拒為持平報導，就是說謊，而以不實報導舉辦說明會向大眾勸募，就是斂財。被告係就原告不實指訴為澄清報導，並無毀損原告名譽之意，若原告要求被告道歉，原告是否也要為其不實指控道歉等語置辯。答辯聲明：(一)駁回原告之訴及其假執行之
聲請。(二)如受不利之判決，願供擔保請准
宣告免為假執行。
三、不爭執事項：
附件一系爭貼文為被告張貼於其「還我老師，還我孩子受教權」系爭粉絲專頁之內容。
四、原告主張被告張貼如附件一所示之系爭貼文，其內容不實指摘原告「抹黑栽贓」、「扯謊」、「無恥」、「斂財」、「無恥惡劣沒下限」等，已侵害原告名譽，應負侵權行為
損害賠償責任等情，為被告所否認，並以前詞置辯。查：
(一)按
言論自由與名譽權均為人民之基本權利，言論自由有實現個人自我、呈現多元意見、維護人性尊嚴等多重功能，為促進多元社會正常發展所不可或缺者，名譽權旨在維護個人主體性及人格之完整性，為實現人性尊嚴所必要者，兩者均為憲法所保障之基本權利，重要性難分軒輊，在法的實現過程中，應力求兩者保障之平衡，故侵害名譽權而應負侵權行為損害賠償責任者，須以行為人意圖散布於眾，故意或過失詆毀他人名譽為必要，蓋如此始有使他人之名譽在社會之評價受到貶損
之虞（最高法院99年度
台上字第1664號判決參照）。又言論自由與名譽權發生衝突時，現行法對於行為人之刑事責任之調和機制，建立在刑法第310條第3項「真實不罰」及第311條「合理評論」規定，及釋字509號解釋所創設合理查證義務的憲法基準上，至於行為人之民事責任，民法並未規定如何調和其衝突。惟按涉及侵害他人名譽之言論，可包括事實陳述與意見表達，前者具有
可證明性，後者則係行為人表示自己之見解或立場，為主觀之價值判斷，無所謂真實
與否，在民主多元社會，各種價值判斷均應容許，而受言論自由之保障，僅能藉由言論之自由市場機制，使真理愈辯愈明而達到去蕪存菁之效果，因此，對於可受公評之事，縱加以不留餘地或尖酸刻薄之評論，亦受憲法之保障，蓋維護言論自由即所以促進政治民主與社會之健全發展，與個人名譽可能遭受之損失兩相權衡，顯有較高之價值（最高法院96年度台上字第855號判決參照）。又事實陳述與意見表達本未盡相同，後者乃行為人表示自己之見解或立場，屬主觀價值判斷之範疇，無所謂真實與否，在民主多元社會，對於可受公評之事，即使施以尖酸刻薄之評論，仍受憲法之保障（最高法院98年度台上字第1129號裁判
要旨參照）；前者具有可證明性，而司法院釋字第509號解釋意旨，乃在衡平憲法所保障言論自由與名譽權之兩種
法益，於民事案件中應有其適用，
是以，行為人雖不能證明其言論內容為真實，但依行為人所提證據資料足使其有相當理由確信為真實者，即
難謂係不法侵害他人之權利，而令負侵權行為之損害賠償責任（最高法院98年度台上字第1562號裁判要旨參照）。
申言之，行為人之言論縱損及他人名譽，惟其言論屬「陳述事實」時，如能證明其為真實，或行為人雖不能證明言論內容為真實，但依其所提證據資料，足認為行為人有相當理由確信其為真實者（參見司法院大法官會議釋字第509號解釋），或言論屬「意見表達」時，如係對於可受公評之事，若非以損害他人名譽為唯一目的，縱加以不留餘地或尖酸刻薄之評論，均不問事之真偽，仍可認為係善意發表之適當評論，均難謂係不法侵害他人之權利，尚難令負侵權行為損害賠償責任。
(二)細觀附件三即被告系爭貼文之文字檔第7至55行內容：「人本教育基金會藉由扯謊抹黑，欺騙社會大眾，行斂財之實。人本教育基金會藉由扯謊抹黑，欺騙社會大眾，行斂財之實。…大家好。我是建功國小特教班家長。上一篇影片我們已經拆穿…人本5/20聲明稿的謊言，大家可從人本網頁自行提供的…教評會最終調查報告，得知體罰根本不成立。今天我們來看看人本8/19這篇的文章。那個把辣椒水當作教具的特教老師…也就是陳老師，這篇有三個重點：1.人本持續扯謊抹黑陷害陳老師 2.人本持續扯謊抹黑特殊兒家長 3.藉由上述扯謊抹黑來佯裝自己清高並行斂財之實 我們先說人本這篇重點之一(抹黑陷害老師)：那個把辣椒水當作教具的特教老師姓陳，人本特別剪接了一段影片陷害陳老師。但錄音裡面有陳老師的聲音嗎？好 我們來看看3/14人本網站提供錄音的逐字稿…紅色部份即是這次錄音帶內容，人本很清楚錄音裡根本沒有陳老師聲音，還故意製作影片陷害陳老師。情節嚴重：三師對特教生施以體罰：我上一則影片已拆穿人本體罰的謊言，不准學生吃飯…最後是有吃飯的只是後面的錄音被截斷。強灌學生喝辣椒水…影片還保存，根本沒有強灌，人本根本扯謊扭曲事實真相。」、第83至94行「人本先栽贓抹黑老師和家長，我們家長只是把事實公布在粉絲專頁，讓大家知道真相，這樣叫做”仍不認錯”，整件事情根本是人本抹黑老師、傷害班級學生受教權，為自己利益扯謊在先，欺騙社會大眾，被家長們拆穿後，人本仍不知悔改、向社會大眾道歉，還持續透過媒體扯謊，用抹黑老師抹黑家長的無恥手段，想硬ㄠ想漂白自己、仍不認錯。」、第218至221行「人本為什麼要一直說謊、抹黑陳老師們戕害小孩，因為可以當修教師法的藉口外，還可藉此拿來做業績募款斂財」、第263行「人本真是無恥惡劣沒下限。」（見附件三，網站張貼頁面見本院卷第31至33頁），可知被告主要係就原告108年3月14日之記者會及新聞稿內容、108年5月20日聲明稿及108年8月19日文章為指摘及評論。
(三)而原告108年3月14日以「為什麼不適任教師淘汰不掉?！是學校，還是人間地獄---新竹建功國小特教班」為標題之新聞稿（見本院卷第113至125頁，官網連結為：http://hefpressreleases.blogspot.com/2019/03/00000000.html），指稱陳姓老師「…對於特教生之情緒、行為展現完全無專業認知，亦無承接處理之方法，只會用違法、錯誤之手段進行管教，全然悖離特教之專業」、「…無法轉學之家長，只能讓學生處在毫無特教專業、充斥暴力之環境受苦」、「…該校教評會調查後，縱使老師於調查中均有承認動手、餵學生喝辣椒水，教評會卻認定陳師與曾師沒有體罰」（見本院卷第113至129頁）。
(四)原告
復於108年5月20日以「要求新竹市政府正式回應建功國小特教班體罰事件」為標題發表聲明（即系爭貼文
所稱108年5月20日聲明稿」）：「一、有關新竹市建功國小特教班教師集體體罰虐待特教生一案，本會於2月間，正式陪同家長檢舉揭發…然自4月8日起，某特定家長人士於社群網絡上建立粉絲專頁『還我老師，還我孩子受教權。』，不斷散佈誤謬特教言論…嚴重混淆視聽，毀損特教專業…1、有關陳姓教師以灌辣椒水方式教導特教生漱口一事…，該粉絲專頁稱：『事實上這個特殊生…從來都不會吐水…很令人擔憂…所以陳老師才準備辣椒水讓學生作行為改正，還準備開水在旁邊…，結果這個特殊生喝了一口辣椒水就吐出來了，陳老師趕快給他喝開水讓他吐出來，他從此就會吐水了…」請貴府正式回應，灌辣椒水是否是教導特教生漱口的適當方式？2、關於陳姓教師屢次要求家長執行體罰…，該粉絲專頁稱：『…有一次家長當著陳老師的面，彈孩子的手指，她告訴老師以後要這樣制止小朋友咬手指…，孩子又咬手指了，陳老師手邊剛好有約12公分長的上課指示棒，陳老師就隨手拿起，輕敲了小朋友手指一下，…後來家長卻說，老師在家長面前打小孩。』…請貴府正式回應，『隨手拿起身邊12公分指示棒輕敲學童手指制止學生咬手指』…是否屬體罰及教唆體罰？是否符合特殊教育專業？…二、陳姓教師為任教20餘年資深特教教師，面對…諸多體罰及侵害學生情事…，卻仍抱持包庇態度…敬請貴府 追究陳姓教師知情不報、包庇縱容體罰虐童情事之責任。」（見本院卷第149至155頁，官網連結為：https://hef.org.tw/00000000news/）。
(五)
觀諸原告上開新聞稿及聲明之內容，均係指摘建功國小陳姓老師及其他特教人員為體罰等不當教育方式，使學生處於毫無特教專業、充斥暴力之環境，上開文字並張貼於原告官方網站供公眾閱覽，顯然係就特教生之教育而為，當屬與公眾事務有關之言論。被告就此應得為意見之表達，尤其建功國小教評會就上面新聞稿所稱之體罰，已認定為不成立（見本院卷第129頁），更得將之公告予關心特教生教育之公眾知悉。被告以建功國小教評會已認定體罰不成立乙節，質疑原告上開言論並發表系爭貼文，其內容係對於陳姓特教老師之教學方式，為與原告意見不同之陳述，性質上自亦屬就可受公評之事表達己見。且觀原告於108年5月20日聲明稿內亦引述被告於系爭粉絲團張貼之文字，要求新竹市政府對之正式回應，已如前述，足認
兩造係就特教老師教育方式此可受公評之事各自表述自己意見，被告為系爭貼文，顯非以損害他人名譽為唯一目的甚明。
(六)原告另於108年8月19日以「那個案子後來怎麼了?#5 那個把辣椒水當作教具的特教老師」為標題發表文章：「新竹建功國小特教班三位教師體罰、虐待特教生，查證屬實！本會於今年3月11日召開記者會揭露新竹建功國小特教班三位特教教師有體罰、不准學生吃飯、強灌學生喝辣椒水等不適任情形。該校教評會調查審議，最後決定為記資深教師陳師小過一支…但他們已經知道，不可以餵小孩辣椒水、不可以體罰、不可以罰小孩不准吃飯了嗎？陳老師繼續擔任建功國小特教老師…仍堅持自己沒錯。支持其做法的家長老師，成立『還我老師，還我孩子受教權』粉絲專頁，散佈誤謬之特教言論，護航教師的不當行為…。特教是專業，不是馴獸…」（見本院卷第231頁，官網連結為：https://hef.org.tw/epilogue-5/）被告則於系爭貼文回應指稱：「…這篇有三個重點：1.人本持續扯謊抹黑陷害陳老師 2.人本持續扯謊抹黑特殊兒家長 3.藉由上述扯謊抹黑來佯裝自己清高並行斂財之實…」〔（詳上(二)〕）等語，觀其內容，無非係對於原告上開108年8月19日文章逐一回應，並張貼相關連結供閱覽者參考，衡情同屬對於特教老師教育方式、陳姓老師行為是否妥當為個人意見之表達，亦
難認係以損害原告之名譽為唯一目的。
(七)再者，原告為具公益性質之非營利團體，長期投入心力關注教育議題，具有相當程度之影響力，並接受社會大眾捐款支持，其受公眾監督之程度相對亦應較高，當原告於108年3月14日召開記者會、於108年5月20日提出聲明稿、於108年8月19日發表文章時，自應以開放態度廣納各方意見。且特殊教育本屬與公益相關之議題，被告就特教老師之教育方式為與原告相異之意見表述，雖因關心特殊教育而用字較為強烈，惟其所評論及表達意見之內容既與公眾利益有關，且亦將其評論之依據一併說明於系爭貼文內供不特定人檢視，顯係希冀藉由系爭貼文來喚起社會對於特教生受教權之重視，並期能增進及保障特教生之受教環境，由此更難認被告是以損害原告之名譽為唯一目的。
(八)依上，被告系爭貼文縱使用扯謊、抹黑栽贓、斂財等如附件一內容之用字，惟既非以損害原告名譽為唯一目的，又是就可受公評之事為意見表達，揆之
前揭說明，自不構成侵權行為。原告請求被告刊登道歉啟事、移除系爭貼文、金額賠償，尚屬無據。
五、從而，原告依民法第184第1項前段、第195條第1項及第18第1項規定，請求被告刊登道歉啟事、移除附件一貼文及給付慰撫金1元之請求，為無理由，應予駁回。原告之訴既經駁回，其假執行之聲請亦
失所附麗，應併予駁回。
六、本件事證
已臻明確，兩造其餘主張陳述及所提之證據，與判
七、據上論結，本件原告之訴為無理由，依民事訴訟法第78 條，判決如主文。
中 華 民 國 109 年 7 月 31 日
民事第六庭 法 官 杜慧玲
如對本判決
上訴，須於判決送達後20日內向本院提出上訴狀。如委任律師提起上訴者，應一併繳納上訴審裁判費。
中 華 民 國 109 年 7 月 31 日